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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铜镜里的光

  

  晨雾还没散尽时,林德被窗台上的反光晃醒了。他披衣起身,看见那面去了锈的铜镜正躺在窗台上,镜面映着初升的朝阳,折射出一道细长的光,刚好落在墙角那丛新采的回音草上。草叶被光一照,绒毛上的露珠闪着七彩的光,像撒了把碎星。

  “先生醒啦?”阿音端着木盆从外面进来,头发上还沾着晨露,“我刚去溪边洗衣,看见二柱他们又蹲在崖底看那丛新草呢,说要给它搭个小棚子挡雨。”

  林德走到窗边,拿起铜镜。镜面比昨天更亮了些,能隐约照出他的轮廓,还有腕间若隐若现的藤蔓。镜缘的缠枝纹在晨光里舒展,像活了过来,他忽然注意到纹路的尽头刻着个极小的“婉”字,大概是镜子主人的名字。

  “这镜子说不定有些年头了。”他用指尖拂过镜缘,“以前的姑娘家,总爱在镜子背面刻自己的名字,像是怕镜子忘了她似的。”

  阿音凑过来看,眼睛亮晶晶的:“那她肯定是个好看的姑娘,你看这花纹多细致。”她突然指着镜面,“先生你看,镜子里的藤蔓好像在动!”

  林德低头一看,果然,镜中的藤蔓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舒展,叶片上的金光比现实中更亮。他心里微讶,藤蔓似乎对这面铜镜有种特殊的感应,像是遇到了同源的东西。

  “我去崖底看看二柱他们。”林德把铜镜揣进怀里,刚走出院门,就看见老妇人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,手里拿着那本《崖草药志》,正对着晨光翻页。

  “后生,你来看这个。”老妇人指着其中一页,上面画着株从未见过的草药,叶片圆圆的,茎秆上长着细密的绒毛,旁边批注着“镜光草,生于崖缝,得镜面反光而茂,可安神”。

  林德心里一动——这不就是崖底那丛新冒头的绿芽吗?“镜光草?”

  “是啊,”老妇人点点头,咳嗽了两声,“阿音她娘书上记着,这草得靠着能反光的东西才能长,镜子、水面、甚至是崖壁上光滑的石头都行。说是……能把光里的念想存起来。”

  “存念想?”

  “就像人对着镜子笑,镜子记着,草也跟着记着。”老妇人合上书,望着风蚀崖的方向,“她娘年轻时总说,万物都有记性,石头记着雨水的形状,草木记着阳光的温度,就连风,都记着人的脚步声。”

  林德往崖底走时,脑子里总想着“镜光草”的名字。晨雾已经散了,风蚀崖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,崖壁的洞穴像无数只眼睛,安静地望着村子。二柱他们果然在给镜光草搭棚子,用几根细竹枝支起个三角形的架子,上面盖着宽大的桐叶,像个小小的凉亭。

  “林德先生!”二柱挥着手里的竹枝打招呼,“我们给它搭了个家,这样下雨就淋不着了!”

  小花蹲在棚子边,正往土里埋什么东西。林德走近一看,是颗圆润的鹅卵石,石面被打磨得很光滑,能映出模糊的人影。“我把这个埋在根下,”小花仰起脸,“娘说光滑的石头也能反光,草会越长越高的。”

  林德从怀里掏出铜镜,轻轻放在棚子边。镜面刚好对着镜光草,朝阳的光透过镜面折射在草叶上,草茎像是被唤醒似的,轻轻向上挺了挺,顶端的嫩芽又鼓出了些。

  “真的长了!”孩子们惊呼起来,围着草芽叽叽喳喳,声音撞在崖壁上,弹回来一串更热闹的回声。

  林德看着这一幕,突然明白“镜光草”存的不是念想,是生机。那些落在镜面上的光,那些围着草芽的笑,那些被崖壁记住的声音,最后都变成了让它生长的养分,就像这村子里的人,一代又一代,靠着彼此的念想活着,活得热热闹闹。

  中午的时候,李货郎的铃铛声从村头传了过来。孩子们像小鸟似的飞出去,围着货郎的独轮车打转,车斗里摆着五颜六色的糖块、针头线脑,还有几本翻旧了的话本。

  “阿音妹子,你要的细布进回来了!”李货郎是个矮胖的汉子,脸上总挂着笑,“还有你娘要的止咳糖,城里新来的,说是用蜂蜜熬的。”

  阿音笑着迎上去,手里捧着个布包,里面是晒干的回音草:“货郎哥,这是给你换的,够不够?”

  “够够够!”李货郎接过布包,掂量了掂量,“你这草晒得干,城里药铺最爱要。对了,前阵子跟你说的那个采药师,他还在找能治‘失魂症’的药,你知道哪有吗?”

  “失魂症?”林德刚好路过,停下了脚步。

  “就是人突然变得呆呆的,不认人,也不说话,像丢了魂似的。”李货郎挠挠头,“听说北边的风语城有好几个人得了这病,城里大夫都没办法。”

  林德心里一沉,想起风语城那些被寄生体影响的孩子,他们最初的症状也是呆滞不认人。“这病什么时候开始有的?”

  “也就这半个月吧。”李货郎数着手里的铜板,“一开始是个老秀才,说是夜里看书时听到窗外有歌声,第二天就傻了。后来又有个绣娘,正做着活呢,突然就停了,手里的针掉在地上都不知道捡。”

  黑岩藤的新芽突然绷紧,叶片指向北方,【检测到与风语城同源的精神干扰能量,强度较弱,但范围在扩大】。林德握紧了铜镜,镜缘的“婉”字硌得手心有些疼——看来暗影能量的余孽并没有彻底消失,反而像风蚀崖的回声一样,在更远的地方悄悄蔓延。

  “货郎哥,你知道那采药师在哪吗?”林德问。

  “他在青岩城的药铺等着呢,说过几天要往风语城去。”李货郎把细布递给阿音,“后生你问这个干啥?你也懂药?”

  林德点点头,没多说。他看着李货郎推着独轮车走远,铃铛声在风里荡开,被崖壁接过去,送回来一串浅浅的回响。他知道,该离开回音村了。

  晚饭时,林德把要走的事告诉了阿音和老妇人。老妇人没多说什么,只是往他碗里夹了块回声糕:“路上带着,饿了就吃。青岩城那边冷,我给你缝了件夹袄,夜里赶路能穿。”

  阿音低着头,手里的筷子在碗里拨弄着米粒,好半天才说:“先生要去风语城吗?我跟你一起去,我认识路,还认识好多草药……”

  “你娘需要人照顾。”林德打断她,看着老妇人鬓角的白发,“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,会回来的。”

  阿音眼睛一亮:“真的?”

  “真的。”林德从怀里掏出铜镜,放在桌上,“这个留给你,镜光草还需要它。”

  “不行,这是你找到的……”

  “我更需要的是这个。”林德拿起老妇人缝的夹袄,布料上还留着草药的清香,“等我回来,再看它长得多高了。”

  第二天清晨,林德背着行囊离开回音村时,晨雾又起了。阿音和老妇人送他到村口的老槐树下,二柱和小花也来了,手里捧着那本《崖草药志》。

  “先生,这个你带着。”小花把书递给他,“里面记了好多治怪病的药,说不定能用得上。”

  林德接过书,书页上还留着阿音她娘娟秀的字迹。他抬头望了望风蚀崖,崖底的镜光草在晨雾里泛着微光,铜镜被阿音放在了草芽边,镜面反射着雾中的光,像一颗落在地上的星子。

  “我走了。”林德挥挥手,转身踏上了向北的路。

  身后传来阿音的声音,被晨雾和崖壁揉碎了,轻轻追上来:“先生早点回来——”

  “回来——”

  “来——”

  回音一层叠一层,像温暖的网,轻轻裹住他的脚步。林德摸了摸怀里的《崖草药志》,又摸了摸腕间的藤蔓,藤蔓的叶片上沾着晨露,在阳光下闪着光,像一面小小的镜子,映着他前方的路,也映着身后的回音村。

  他知道,无论走多远,风蚀崖总会把村子里的声音送过来,像老妇人的夹袄,像阿音的笑,像镜光草生长的“沙沙”声,在他心里轻轻回响,提醒他为什么出发,又要回到哪里去。

  风里的铃铛声还在远处隐约响着,林德加快了脚步,晨光穿透晨雾,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直伸向北方,伸向那些需要被记住、被守护的声音里去。

第31章 铜镜里的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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